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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朝

将府后堂,众女眷皆缟素,暂做休憩。

下人都退避出去,将不弃被书童扶了出来,神色有些疲倦;连日的打击让他无法安枕,眼底都是乌青。

将之瑶拍桌发难:“你今日为何与太子哥哥搂搂抱抱?”

将离啜饮了一口茶,今日应付诸多吊唁宾客,嗓子都哑了:“胡说什么。”

“娘,你也在,你看到了吧?”将子瑶转向将夫人和将不弃,“哥,她根本就不诚心帮我们,她是想勾引太子哥哥!”

太子是她的,绝不能让将离这个灾星染指。

将不弃黑下了脸,阴沉地看向将离:“怎么回事?”

将离莫名其妙,放下茶盏,眉头蹙起甚是不耐烦。

“有病去吃药,别像发了疯的鸡似的乱叫。太子素日与将不弃亲近,拍肩握手皆乃寻常慰问,如何叫勾引?”

将不弃回忆自己同太子殿下相处,他三岁开蒙,六岁就做了太子伴读,二人朝夕相处的确情谊很深,拍肩拉手不算什么。

“殿下并不知晓将离的存在。阿瑶,是你多心了。”

将不弃是故意这么说的。

太子与将离的相遇本就是他精心设计的,他从来不提,将离也没对旁人提过,太子更是三缄其口,其中的意思不明而厉。

将不弃知道,太子对将离有意思,且,不止一点。

将离不知道将不弃知道她与太子的关系,她不提是不想多事,因而将不弃这么说,她不置可否,没有吭声。

将之瑶虽有些不信,但将离的确一直被偷养在道观,太子这样的人物,她八辈子打灯笼也碰不上的。

一想到这里,她心稍微定了定:“好,就算这不是勾引,那你同北冥世子灵前吵架算什么意思?爹尸骨未寒,来吊唁的都是贵客,你竟半点不顾及将家的颜面。”

还踩她脚,害她哭得失态,简直丢死人了。

日后她还怎么在雀都世家前露脸啊!都怪这个***!

将子瑶这么一说,连将夫人也点头称是:

“阿离,你的确是过分了。下人说,李世子气得将我们府门口的石狮子都砸了。”

“砸了便让他赔钱,他算老几?”将离一想起那张脸就恼火。

说得好听是来吊唁,说得难听点,是直接上门来***呢。

活该他被留在雀都当质子。

她语气很冲,将夫人受不了,开始抽抽搭搭淌着眼泪。

“将离,你没有心。你都把娘给气哭了。”

将子瑶与将夫人抱在一起,两人哭得此起彼伏,像是她们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人。

心?她在道观十五年,都没见到他们的心,他们倒想要她的心。

将离冷冷地看着一切:“那要问娘了,丢我的时候兴许心也一并丢了吧。”

“阿离,你重提旧事,是想要戳我的心窝子吗?”将夫人一怔,心更痛了,当年又不是她丢的,是老太太做主要淹死,怎么好怪到她头上。

“老爷,我也不活了。我不如就随你去了吧。”

将离瞧见她们一套接一套就心烦,“去啊!爹的棺材够大,还能躺得下。”

将夫人受不得刺激,直接昏死了过去。

将子瑶慌得同婆子们一起扶着她掐人中,泪涕横飞:

“将离,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绝不会放过你!”

“闹够了没有!”将不弃摔了茶盏!

“都下去,将离留着,我有话说。”

将不弃甚少发脾气,但一发脾气就非常吓人,和往日全然不同。

将之瑶和丫鬟婆子搀着昏迷的将夫人不甘不愿地下去。

将离依旧冷冷旁观,连屁股都没有挪动半分。

将不弃横了她一眼,颇为嫌弃:

“到底是道观养的,没有一点世家的心胸和气度。来者皆是客,心中有恨面上不显,方能成大事。他们北冥欠了爹一条命,可太子需要北冥。总不能白白将他推向二皇子吧。日后在雀都朝堂,你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,面上功夫得做足了,拉拢他就是拉拢北冥,日后太子登基也多一分胜算。”

“他被留在雀都为质,是你的主意?”将离敏锐地察觉他话中深意。

将不弃敛眸,看了眼将离:

“同我无关,是陛下要用李承昊牵制北冥。”

提起正事,将不弃面色也从阴郁恢复了和缓,有些情况是该同将离说一说,免得她惹出祸来不好收拾。

“大庆有四支边军,李长白驻守北冥三十年,北境从最初的成瑞三州向东西北全线推至如今的十三州,他居功至伟,是大庆唯一的异姓王。西部与吐蕃、夜郎接壤,由平西将军纪长庚驻守;南边是定南将军秦乔木,东部则是抚东将军郑启明。”

“纪长庚娶了太后的妹妹萧若安,算皇室姻亲,自然是亲近陛下。纪家两姐妹纪云茵、纪云齐都嫁给李长白,两女共侍一夫让纪家被满大庆世家嘲笑,李纪这两个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就此割袍断义、互不理睬。平西军在西境掣肘北冥,是陛下抵在北冥咽喉的刀。”

可饶是如此,李长白盘踞的北冥边防线最长,兵力也最多,登记在册的北冥军就有五十万人,其中的二十万是骑兵。

“其余两军呢?”将离脑子聪慧,过耳不忘。

“定南秦乔木还算是个人物,盘踞岭南,虽说是蛮夷之地、山林多瘴,但胜在矿产多,不打仗的时候带兵开矿,富得流油。只不过……一妻六妾连生九个女儿,愣是生不出半个儿子。”

“至于抚东的郑启明,他就是个泥腿子,满脑子种田。抚东靠海,海寇频频来滋扰。一到丰年就来抢,他们疲于应付,穷得叮当响。”

将不弃也不知道她记住没有,但该提醒的还要再重复一遍:

“陛下最在意武将的忠诚,素来不喜边境守军与皇子交好。四方武将只忠于陛下,也从不与皇子来往。李家手握重兵,份量最重,李承昊是北冥世子,也是下一任的北冥王。”

“说这么多,需要我做什么?”将离手摸着茶盏,面无表情。

将不弃所说,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。

将正言的死表面看似意外,实则是一柄刺向北冥的尖刀。有人从中得了利,又让将家、太子和北冥结了仇。谁得利?

“二皇子勾结锡人杀了爹这个太傅,为的就是让太子与北冥离心,你要做的就是为太子重新拉拢李承昊。”

将离若有所思,似笑非笑地放下茶盏,手指轻叩着桌面:“你为何如此笃定,杀爹的主谋是二皇子?”

“凭他是最大的受益者。”将不弃眉头深深一蹙,看傻瓜一样看着将离,“你这点脑子都没有?听说爹空闲时教你四书五经,所学不比我少,真是让我失望。”

“让你不高兴,我真是高兴。”将离嗤笑,顾自提壶给自己沏茶,“我又不做帝师,学这些做什么。将不弃,求我要有求我的态度,我让你指点指点,可不是让你指指点点。惹毛了我,姑奶奶拍拍屁股走人,什么储君大宝,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。”

将不弃手放在没有知觉的大腿膝盖上,的确不敢对她像往日那样破口大骂。他收敛着脾气,深吸了一口气:“难道你不想给爹报仇?”

“报仇这件事没那么复杂。手起刀落,干脆。”将离冷睨着他,做了个手刀的姿势。

杀人何难,难的是杀对人。

她没那么蠢,送上门的答案未必是正确答案。

“他是皇子,哪有那么容易说杀就杀。比起杀人,夺走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,比凌迟还让他痛苦,不是吗?”将不弃的目光聚拢在地面的一抹微光上。

外头黄昏日落,屋内光线在悄悄撤退,他如今连站起来追逐这微光都要借助旁人,心动身未能行,恨不得杀尽一切能走路的人。

将离微微一顿,眼角瞥着阴影里的将不弃,突然发觉自己对他极其陌生。

是了,他们从未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,自然不熟悉。一开始因为这张脸和他嚣张、薄情的行事作风,她自以为对他熟悉罢了。

她浮唇讥笑:“侍郎真是胸有乾坤啊。”

“你乖乖听我的话,安安分分地为我办好差事,看在爹的份上,日后我允你远走高飞。”

将不弃收起凶光,恢复了平静。

蠢是蠢了点,可他现在出行不便,还得用她。

“好啊。过官瘾还能挣银子,还能让你们将家客客气气供着我,何乐不为。”她放下茶盏,眸光微动:“明日上朝,侍郎有何吩咐?”

“明日早朝第一关,定会有人启奏让我丁忧。你如何应对?”

将离啧了一声:“我朝以孝治天下,太傅刚死,侍郎丁忧,合情合理。”

将不弃显而易见地预判到她的反应,连蠢都懒得骂了。

将离倒茶一口饮尽,笑了笑:“侍郎想好说辞了?”

“太子会为我恳请陛下夺情。你顺台阶下即可。”

将不弃抖了抖扇子,日头西沉,屋内无来由地闷,同蠢货说话久了他心烦。

将离不置可否:“未必可行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将不弃拧眉,他不喜欢有人质疑他。

“太子本就失宠,若启奏为你夺情,难保陛下不会心存芥蒂。他还没死呢,太子就要拉帮结派了,以我之见,恐适得其反。”

将离说这话的确是出自真心,太子那日急得没有主张,她有心帮一把。

“你懂什么,妇人之见。别废话,照做便是。”

将不弃一口打断她,连听的欲望都没有。

她在道观长大,懂什么朝局。

“行,你说什么,便是什么。”将离肚子饿,懒得同他争,“去叫双庆送几卷棉布到我屋里,朝服也送过来,没什么必要就别打扰我睡觉。卯时早朝,寅时就要起;睡得比狗晚,起得比鸡早,当个官儿有什么趣味。”

“头发长见识短,燕雀焉知鸿鹄之志!”

将不弃在她身后悻悻地低骂,不敢太大声。

将离回了翠竹轩,银杏贼眉鼠眼地盯着她,让她更心烦。

她一挥手:“要么烧水,要么滚回隔壁院,别在我跟前晃,眼晕。”

银杏眼一红,委屈地瘪着嘴。

她好歹是将不弃身边的丫鬟,本是舒舒服服地伺候他一个人就行,何须来这里看这个野丫头的脸色。听说还是个灾星,靠近她会不幸?

妈耶,她还求神拜佛指望将不弃提她做通房呢!

“哭什么,我又不是将不弃,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。”

银杏一跺脚,哭哭啼啼麻溜地跑了。

琉羽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捡起桌上的苹果,一啃满口汁水:

“你不在的时候,她翻箱倒柜把能翻的都翻了个遍,好在师姐你的东西都在观里,这里只有衣服。”

将离无奈地按动额角,“将不弃真小人!我说了无数遍,《观政十论》我见都没见过,他怎么就是不信呢。”

“什么观什么论?能吃吗?”琉羽眨巴着眼。

没等将离回答,她漆黑的眼珠一瞪,晃了晃手中苹果:“稀奇了,师姐,他们竟然给你吃好果子了。”

前两日送的饭菜还是馊的,水果也是烂的。

“那可不。我掀了桌子,他们老实了。”

将离躺在竹摇椅,随手取了把蒲扇,边扇边想着事。

“想什么呢,师姐?”琉羽搬了个小几坐到她旁边,抽走蒲扇为她扇风,“你累了一天,我来扇。”

“我想着银杏碍事,得想法子把你正大光明弄进来。”

琉羽翻了个白眼:“就这?”她不愿意来。

“吃喝管够。”将离歪着头朝她笑,眉眼弯弯如月。

她笑起来很好看,却极少笑。

只有在自己人面前她才会如此松弛,连笑都不藏着掖着,呼吸都敞亮痛快。

“那成。”琉羽眼睛唰地一亮,想了想,咬了口苹果,呜咽道:

“得是今日这水准,馊的臭的烂的不行,掀桌子。”

将离刮了刮她圆润可爱的鼻子:

“掀,必须掀。掀屋顶都成。吃饱了回观里给我取个东西。”

“行。我揣俩苹果走,带给师父。”她连忙起来将饭桌上的苹果往兜里揣,几个香梨也没放过,走得时候又回头抓了几把瓜子。

“嘿,走那么快,我说吃饱了再去。”

将离一脸宠溺地笑,这孩子。

小说《总有皇子想嫁朕》 第3章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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