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,静安堂内的空气,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,让人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沉重无比。大小姐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给柳氏听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,投进柳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柳氏的脸色随着婉晴的叙述,一分分地沉了下去,最后变得如窗外的天色一般阴郁。她端着茶杯的手,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,青花瓷的杯盖与杯沿一次次地碰撞,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“叮当”声,泄露了她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的情绪。
“欺人太甚!”终于,她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手边的紫檀木几案上,茶水泼洒出来,在光洁的漆面上留下了一滩深色的水渍。
可是,再气,再恨,又能如何?那个女人,是老爷林世宏亲自领进门的。府里私下早就传遍了,说是老爷在外地谈一笔极重要的丝绸生意时,在酒宴上遇到的。不知那个女人使了什么狐媚手段,竟将精明了一辈子的老爷迷得神魂颠倒,像被灌了什么***汤一般,对她千依百顺,言听计从,甚至为了她,第一次在下人面前对相濡以沫二十载的柳氏红了脸,甩了袖子。
柳氏最终选择了隐忍,她用世家主母的风度与理智,压下了心头所有的屈辱与怒火。然而,她的退让,换来的却是沈媚儿更加肆无忌惮的得寸进尺。
她仗着老爷那份几乎毫无底线的宠爱,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府邸里,如同一只横行的螃蟹,搅得人人自危。今天,她嫌弃大厨房送去的菜色油腻,不合她的胃口,将一桌子精心烹制的菜肴尽数掀翻在地;明天,她又指着院里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老花匠,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冲撞了她,硬是逼着管家将那在林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赶出了府。更令人发指的是,她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向老爷提出,要当“平妻”。
平妻,那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她沈媚儿,要与正头娘子柳氏平起平坐,共同执掌这林家的内宅。这已经不是挑衅了,这是***裸地要将柳氏的脸面,将柳家几代书香门第的清誉,狠狠地按在地上,再用脚碾上几圈。
“我沈家虽然算不得什么簪缨世家,但在江南一带,也是有头有脸的商贾大户。我爹和我那个做官的兄长,在官面上都有不少人脉。世宏,我沈媚儿冰清玉洁地嫁给你,可不是来给你当一个任人差遣、见不得光的妾室的!”我曾有一次去书房给大公子送汤,无意中听到她在里面对老爷这般哭诉,声音里带着委屈,更带着一种精明
расчет的威胁。
林世宏被她哭哭啼啼地缠得没有办法,心里又贪图着她娘家在官场上的那点若有若无的助力,竟然真的被说动了心思,昏了头地来找柳氏“商量”。
那一晚,静安堂里爆发了柳氏与林世宏成婚二十年来,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。那些平日里被小心翼翼供奉着的珍贵瓷器,被一件件地扫落在地,发出的碎裂声尖锐而刺耳。柳氏那压抑到极致的、带着绝望的哭声,林世宏那夹杂着愧疚与不耐烦的嘶吼声,穿透了厚厚的墙壁,像鬼魅一般,飘荡在林府寂静的夜空里,传遍了半个府邸。
小说《熙春丫鬟》 第4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