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和十二年冬，正值壮年的皇帝宋元瑾突染恶疾，牵扯旧伤卧病在床，终究没熬过这隆冬，驾崩了，登时天下万民同悲。

而我戚言言，作为一国皇后，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，却并不伤心。此刻穿着白麻孝衣，躺在长华殿里悠闲地烤着暖吃着西域进贡的葡萄。

侍女桃李来报，太傅柳浮玉秘密求见。

我哑然，什么事能值得前朝重臣，不顾名节夜闯后宫呢？挥了挥手允了。

来人褪下裘衣，一袭青衫如画，一双眼淋了风雪有如寒星。即使岁月蹉跎年岁渐长，他那姣好的容颜却依然夺目，亦如记忆里的模样。

「瑞雪兆丰年。」我笑着说：「大约来年是个好年。」

「娘娘若觉安然，便是好年」，柳浮玉神色端正，只是现在透着些似有似无的倦意。

我没有接话，起身接过了吩咐桃李提早从库房里拿出的西域进贡的凝神香。

「西域白草黄沙，这进贡的凝神香却是好东西，有安心凝神之功效。本宫近来用着甚好。」

香点后白烟袅袅，一股奇香扑鼻而来。

「观太傅面色不好，想必近来没睡什么好觉。正好西域上贡了不少，不如太傅带些回去，也好……」

「娘娘的好意臣心领了，但臣前来不为此物。」柳浮玉打断了我的话，连同桃李递过去的香盒也挡走了。

不为此物，那为何事？

我撤下了宫人，收起笑意。

默了良久，柳浮玉终于开口，语气很是低沉：「言言，是你做的吗？」

我朝他走去，神色依旧，恍若未闻，反问道：「什么是我做的？」

柳浮玉后退了一步，他低下头，不再看我。

我顿住了脚步。

他身上还是那股好闻的槐花香，让我喜欢。

这香味顺着鼻腔进入脑海，我忽然回想到，年少时我顽皮，随父亲远征回京后，翻进他家院墙的那年春天。

听父亲说，他旧交柳伯父家有个好读书的哥哥，这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兴趣。我自小随父母驻守边疆，行兵打仗不常回京。边疆荒芜，我看惯了大漠孤烟，戈壁黄沙，虽然跟着父母长兄学武练了一身好功夫，练兵杀敌，但我也向往田园家的生活，知书达礼，待字闺中，期盼寻得一个好郎君，相守一生。

那时他背对着我站在开了花的槐树下念书，白色的花瓣落了几片在肩头，他转身，漫天槐花落在他眼底，我看的入了迷。

长身玉立，仪容堂堂。我轻言，你身上真香。你真好看。那时我们之间也这样好好站着，好似就在昨天。

可惜了，那都是过去之事了。

我回过神，他还是不答话。

「你是说，他的死？」，他深夜私见我，无非想问我，宋元瑾的死是否和我有关，而我却顾左右而言他，他也始终问不出口。他蹙起了眉，却还是默不作声，我转身走开了。

「你既已心中明了，又何故再来问我」，我轻声说。

「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。」，柳浮玉抬眼。

我失笑，他怎么还那么天真。

「我早就说过了，他们都要十倍百倍的偿还给我。」

「这是你想要的吗？」，他满脸不解的问。

「当然是，我若不自救，谁又来救我？」，我反唇相讥。

柳浮玉没再回话，脸色沉了下来。

半晌，他应了声好，转身又走进了身后漫天风雪之中。

打开牖窗，屋外寒气逼人。夜色下飞雪如瀑，白茫茫一片，飘落的雪花飞快地逝于掌心，我得不到，也留不住。

「娘娘，天寒。」，桃李的话拉回了我。

操持了一天的事务，我也累了。

「本宫乏了。」